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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d 金圣叹的“小说评点〞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是人教版必修四里的一篇课文，中学语文老师在讲授这篇文章时，不自觉地分析林冲的性格特点、风雪的环境描写在文中的作用、小说的文白语言等。这种分析方法的理论依据是“小说三要素〞观念，这种观念恰恰是中国现代小说独立成熟的标志，仔细分析这种观念，它其实是受到了西方小说理论的影响。中国传统小说理论其实就是“评点〞，金圣叹对于《水浒传》的评点更是眼光独到而又犀利。在笔者看来，《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作为一篇中国古代优秀的白话小说，不妨运用金圣叹的“小说评点〞，深入到文本内部，进而挖掘被“小说三要素〞所掩盖的文本细读的方法。 中国的小说评点没有严密的理论体系，评论家往往能够深入到文本的细节深处，发现文本的相互照应之处，对于某些字词也能够发现其精到之处。他们对于小说的赏析大多是印象式的，“妙〞字就表达了这种印象式特点。评点家读到写得好的地方，往往着一“妙〞字，至于因何而妙，那么语焉不详。金圣叹对于《水浒传》的评点也具有上述特点，如果我们能够沿着金圣叹的评点思路进行逻辑分析，或许能够挖掘出文本的潜在意蕴。兹举几例说明： 1、课文第二段写：“光阴迅速，却早冬来。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这样一句平平无奇的话，金圣叹也能发现与前后文相互关联之处：“绵衣二字，渐渐引出风雪。〞课文的题目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此处的“绵衣〞是对题目的暗扣。 2、课文第二段写到陆虞候来到李小二的酒店：“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金评“闪入来妙。〞接着写富安进来：“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闪入来〞，金评：“闪入来妙。偏不写两个人，偏写作一个人，又一个人，妙。〞“闪〞字作为精彩的动作描写，教师一般能够讲到，但是两个人分前后进来，金圣叹道出了其中的奥妙：“狐疑之极〞。第三段写管营差拨先离开，“管营、差拨，先去了〞，金评：“去得有节次。〞又写陆富两人离开：“次后，那两个低著头也去了。〞金评：“偏又加低着头三字，笔中真有鬼耶？何其诡谲灵幻，一至于此！〞金圣叹注意到了四个人离开的顺序和动作，不能不说心思细密。 3、课文第二段写李小二去请管营和差拨：“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里请了管营〞，金评：“叙得是。〞这个情节其实也是相当平常的，但是作者并没有写“李小二到牢城里请了管营和差拨〞，而是到两个地方请两个人：到牢城里请职位低的差拨，到管营家里请职位高的管营。这个细节极具讽刺意味，原来管营是不必“上班〞的，这难道不是对“官逼民反〞现实的暗讽吗？ 4、课文第五段写林冲从李小二口中得知陆富到来，“林冲大怒，离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买把解腕尖刀，带在身上〞，金评：“刀在此处带起，看官记着。遥遥然直于此处暗藏一刀，到后草料场买酒来往文中，只勤叙花枪葫芦，更不以一字及刀也。直至杀陆谦时，忽然掣出刀来，真鬼神于文也。〞这口刀紧接着出现了两次：“洗漱罢，带了刀，又去某某1 / 3 word 城里城外，小街夹巷，团团寻了一日〞和“林冲自到天王堂，取了包里，带了尖刀〞。之后表达草料场一段情节，刀似乎消失了，一直到林冲杀陆谦时，这把刀重现读者视线：“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膊，身边取出那口刀来〞，金评：“自阁子吃酒这日买刀，直至此日始用，相去已成万里，而遥遥相照，世人眼瞎，便谓此刀从何而来。〞刀和花枪作为本篇小说很重要的兵器意象，教师往往能够注意到花枪在前后文的照应情况，刀往往被忽视。金圣叹的评点注意到了刀在文中的照应，可见其精细。 5、课文第六段写到林冲离开某某到草料场，李小二说：“正是小人家离得远了〞，金评：“衬入一句闲语，不知者以为可删，殊不知前文特地插入李小二夫妻，止为阁子背后一段奇文耳。今已交过排场，前去草料场，更用不着小二矣，那么不如善刀而藏之，故以此一语为李小二作收束，奈何谓其闲话也。〞这句话也不为人注意，其实金圣叹的评论揭示了表达学理论视野中的人物形象功能问题，人物形象分为“心理型〞和“功能型〞，后者正是对人物形象在表达中作用的揭示。李小二作为故事中的人物，在文中推动情节的发展，林冲离开某某城，李小二的叙事功能也自然停止。 6、在《水浒传》第九回的总评里，金圣叹挖掘了本文写火的地方，他说：“此文通篇以火字发奇，乃又于大火之前，先写许多火字，于大火之后，再写许多火字。我读之，因悟同是火也，而前乎陆谦，那么有老军借盆，恩情朴至；后乎陆谦，那么有庄客借烘，又复恩情朴至；而中间一火，独成大冤深祸，为可骇叹也。夫火何能作恩，火何能作怨，一加之以人事，而恩怨相去遂至于是！然那么人行世上，触手碍眼，皆属祸机，亦复何乐乎哉！〞就是说“陆虞候火烧草料场〞的火并不是一下子出现在读者的视野之中，而是从一些“小火〞写起，然后再酝酿成一场“大火〞。课文第七、八、九段就是细写这些“小火〞。林冲和差拨来到草料场，“到那厅里，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金圣叹评曰：“星星之火。〞眉批说：“此回大火拉杂，却以星星之火引起。〞老军临走时说：“火盆、锅子、碗碟，都借与你。〞金圣叹评曰：“写得好。意在点逗火盆二字，却用锅子碗碟陪出之。〞林冲待老军和差拨离开之后，“就床边生些焰火起来〞，金圣叹又评曰：“火字渐写得大了。题是火烧草料场，读者读至老军向火，犹不以为意也，及读至此处生些焰火，未有不动心，以为必是因此失火者，而孰知作者却是故意于前边布此疑影，却又随手即用将火盆盖了一句结之，令后火全不关此，妙绝之文也。〞林冲向了一会儿火，金评：“火字奕奕。〞林冲离开草料场去买酒，“将火炭盖了〞，金评：“写出精细，见非失火，前许多火字，都是假火，此句一齐抹倒，后重放出真正火字来。〞林冲买酒回来，发现草屋被雪压塌了，“恐怕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搬开破壁子，探半身人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金评：“极力写出精细，见断断不是失火。一行中凡有四个火字却无一星火在内，奇绝之笔。〞林冲寻思：“又没打火处。〞金评：“又算出一火字，写得纸上奕奕有光。〞直到林冲夜宿山神庙，听到大火燃烧的声音，“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金评：“方是真正此题火字。〞到这句话才写出了一场真正的“夺命之火〞，此前作者不停地用“小火〞逗引后文，作者的2 / 3 word 精细之处被金圣叹的慧眼识破了。 7、课文第八、九段写林冲离开草料场到市井买酒，去的时候是“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金评：“背着风去。〞，回的时候是“仍旧迎着朔风回来〞，金评：“迎着风回。〞作者写的精细，作为评论家的金圣叹同样很精细，将小说中的细节照应挖掘的淋漓尽致。 8、课文第九段写林冲到市井买酒，“店家切一盘熟牛肉，烫一壶热酒，请林冲吃。〞金评：“挪延到雪重屋塌也。〞火烧草料场的情节对于时间的把握要求很高：林冲离开草料场的时间，林冲回到草料场的时间，陆富二人到达草料场点火的时间，这三个时间必须协调的恰到好处。设想：林冲买了酒就回去，草屋没塌，林冲之后要么被屋塌压死要么被火烧死。于是作者让林冲买酒的时候先吃会儿牛肉喝会儿酒。时间安排的依据是空间距离，草料场在某某城东十五里，市井在草料场东二三里，陆富到达草料场的时间要远远大于林冲买酒的时间，为了协调两方的时间，作者也必须安排林冲买酒的时候先吃会儿牛肉喝会儿酒。 9、课文第十一段写林冲在山神庙里听到三人在外面谈话，金圣叹在第九回总评中说：“阁子背后听四个人说话，听得不仔细，正妙于听得不仔细；山神庙里听三个人说话，听得极仔细，又正妙于听得极仔细。虽然，以阁子中间、山神庙前，两番说话偏都两番听得，亦可以见冤家路窄矣！〞李小二夫妇在阁楼中听陆富和管营密谋，此处林冲又听到密谋的过程与结果，两者对照着读，方能读出作者巧妙的安排。金圣叹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德国接受美学理论家伊瑟尔曾经提出了一个概念：隐含的读者，指的是文本产生以后，作者预想的能够把文本提供的可能性加以具体化的预想读者。隐含的读者是作者心目中的理想读者。或许作者和这样的读者素未谋面，但是他们实现了心灵上的沟通。从这个意义上讲，金圣叹正是《水浒传》这部伟大文本的“隐含的读者〞。 3 / 3 本文来源：https://www.dywdw.cn/c986adfce309581b6bd97f19227916888486b98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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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