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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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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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旧时光

作者:刘川北

来源:《视野》2011年第15

还没有进院门,妮子就喊,奶奶——我用手戳了她一下,妮子就白我一眼,像是很委屈。我纠正说,叫太太,字下面加一点就是。妮子四周岁,简单的字认识一些,能背十几首唐诗,但她总是把太太喊成了奶奶。妮子的喊音清脆,那浅浅的泛着春色的童音,仿佛是越过长长的时光之后的回声。时光倒转,那个少年的我,围着她左一声右一声,害得她做不成活,她阴下脸来说,天又没有塌下来,嘴里又没掖着鸡毛,喊什么喊?!我知道她的怒气是装出来的,所以心里并不怕她。等她做完了手里的活,一眼瞅不着我,她又心急火燎满世界找。闲下来的时候,她搂着我,总是念念有词,伢呀,是俺的宝,伢呀,是俺的伴儿呀!我的世界里满是她的身影的时候,好像她一直是这样的样子,她不曾年轻,也不会衰朽,她的时间静止在某个平面上,她就是这平面上凝固了的一幅意蕴深远的画。

她被一种安恬与慈祥的气息所笼罩,皱纹间闪回着喜悦的光泽,她打开漆色剥落挂着铜锁的老式衣柜,从里面淘出吃食来招呼妮子。这些吃食,多半是小辈人孝敬她的,她舍不得吃,一直放着,往往是东西过了保质期,还要偷偷地瞒着她扔掉。她一辈子过得非常节俭,就连烧火做饭的柴禾,她总是算计好了的,不知道她有什么窍门,能把别人两顿饭用的柴禾,烧出三顿饭来。她的很多习惯,不得不改掉了,比如她爱穿家做的布鞋,现在几乎没人能做得来。她的脚是裹过的,地地道道的三寸金莲,人一走,像是小腿下捆了两只粽子,一戳一戳的,看起来很笨拙,和她并肩走起来,一般的人还要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几步。早几年,她还在旧门板上打袼褙,打好的袼褙,请冯家奶奶帮着铰好鞋帮鞋底的样式。冯家奶奶已经过世,她的眼又花,手上的力气不足,实在是做不来了。市面卖的老样式的鞋,塑料底子,全是机器活,她看不上。看不上,也只能将就着穿,不过,鞋总是左右脚反着穿,她说,这样,才舒服一点儿。 妮子跑来跑去,在她跟前手舞足蹈。妮子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太太你没牙!她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调笑说,太太的牙还没长出来呢。妮子裂开嘴,故意闪出她瓷质的小贝壳一样的细密的牙齿。妮子说,你多吃鱼,多喝奶,就长高了,牙也长好了……妮子不依不饶,非要用小手扳着她的嘴巴,看个清楚不可。妮子像条虫子一样在她身上又抓又爬,我批评妮子,她挥挥手,意思是说,没事,这不很好吗。她的牙早就掉光了,没了牙,她怕花钱,硬是用牙床子替代牙咬出来了。花生米棒子面饼咸菜,不挑不拣,每一样都吃得津津有味。先前的那些疼痛,已经在忍耐与坚强中化成了淡淡的记忆。

时光不断地往回流转,那些旧时光安放在中药铺子里一排排小抽屉里一般,拉出这一个,顺手关上另一个,这些经年的往事发散着草药的奇香。她说起跑老日(日本鬼子)的时候,脸上抹着黑烟锅子,怀里抱着我大姑,后面还拉着我的大伯,我爷爷呢,不管不顾,只顾一个人逃命……她叹了一口气,开始骂我的爷爷,死懒活懒的一个人,天塌下来,都不伸手扶一把。要不,他早死?过一会儿,她又否定了这些话,也怪不得他呀,我大他七岁呢!他的寿数都归我一个人身上了……黑白默片的镜头一样,越过一小段空白,慢慢地摇下来。她是织布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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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纺、拐、浆、落、经、镶、织,样样在行。早上醒来后,十有八九,她正在炕头摇着纺车,一大夜,累了就守在纺车旁边眯一会儿,醒了就接着纺,纺车嗡嗡地响着,伴着鸡鸣和深巷里的狗吠,开始了新一天的紧张与忙碌。她说这些的时候,手脚比划着,就像她面前真的有架织布机,油滑的梭子在她的两手间轻捷的鱼一样,往来反复。1980年代,她看别人出去做生意,动了心,大字不识一个的她跟上人家闯北京卖炒货。这样攒下钱还清了账目,她卖炒货还赚了很多粮票,粮票有全国粮票也有省粮票,我上学用的都是她赚来的粮票,直到粮票废止的那一天,还剩下不少。刚到北京时,她和小叔在人家屋檐下,一人钻一个麻袋,正是隆冬季节,又冷又饥,又困又乏,倒下就睡着了。用她的话说,什么样的罪,都受过了,那个苦熬够了,人呀,也该回去啦……

更多的时候,插科打诨,说起我小时候的淘。她用滤过草木灰的水洗衣服,这样就省了肥皂。用破旧的竹篮支在一面过膝的缸面上,倒上草木灰,上面舀上水,水便哗哗啦啦地淋了下来,淋下来的草木灰水舀到盆里。草木灰水含碱,用她的话说,这样的水洗衣服,下泥。我偷偷地在她的草木灰水里撒过尿,我不说,她还蒙在鼓里,她还以为哪个孩子经常尿炕尿裤子,忍受弥漫而来的尿臊味,嘴里不停地数落着,没完没了。我把她的花裤腰带藏起来,害她提着裤子,满屋子地转,我躲一边儿偷着乐。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我便大声喊,你忘了吗?昨个你去茅房,把裤带搭在墙头上了。她半信半疑,跑到茅房,一看,果真在着呢。嘴里叹一句,老了,不中用了!

她盘腿坐在炕头,头上戴一顶镶着假宝石的老人帽,断断续续和我们交流着。有的时候,她错以为我是她的儿子,有的时候,她的口吻里倾诉的对象分明是她的老闺女,张冠李戴,把事情的时间弄得颠三倒四。她早早地给自己下了的定义,谁知道,那些老和现在相比,是那么的年轻与茁壮。

每年的夏天,她都拿出做好的老衣晾一晾,她的心是安宁、平静的,她的表情隐秘着不易察觉的微笑。老衣是旧式的上襦下裙,宝石蓝,藕荷色,姜汁黄,大红和浅绿……所有的颜色都铺排过来,像一道虹,一道视觉的盛宴,穿透暗淡而庸碌的现世。她的嘴一张一翕,她银色的头发一明一暗,她一个人低声细语。她早早地准备好了,穿戴齐整去走一趟亲戚,或者说,赶赴一场生命的约会。在她眼里,死,亦不过是生命最美丽的喷薄与绽放。 (李路摘自甘肃人民出版社《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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