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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代电影：多重悖论围困下的叙事转型 前海一支剑 发布于：2007-07-04 14:13 导言：本文发表于《文汇报》2007年6月24日8版《文艺百家》专栏。该专栏以“新生代”为专题，讨论了80后文学作者和中国新生代导演的生存现状与文化追求，以及先锋小说与文学未来的发展可能性。其中涉及新生代电影部分由本人主笔。 本文所谓“新生代”是一个宽泛的称谓，既指贾樟柯、王小帅、路学长、张扬、张元、王全安等九十年代成名的“第六代”导演，亦指顾长卫、章家瑞、陆川、徐静蕾、张一白等稍晚开始执导拍片的电影新锐。这些名字，今天已经逐渐为人们所熟悉。越来越多的普通影迷开始接受、喜欢、乃至迷恋上他们的电影。 90年代以来，在第五代盛名与主流电影强大光芒笼罩下，新生代大多采用吸收境外投资，小成本制作，海外影展获奖，海外艺术影院或地下发行的市场策略。在影片题材内容方面，他们大多涉及青春、成长、寻找和挫败的灰色主题，叙事与影调间常带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感伤和自恋。与此相比，此前的中国电影历来专注于历史、民族、政治、人性等宏大叙事，新生代出现以后，中国电影才开始注重对个人体验进行一种较为深入的影像描述。新生代影片也因此而获得了一种有别于传统的现代性与前卫性特征。但是，这种个人独语式的新生代电影，在90年代遭遇的竟是一种赔本赚吆喝的市场境遇：一方面他们在国际影展上声名大振，一方面却难获国内主流市场的认同。进入21世纪之后，随着电影市场竞争的加剧，新生代阵营渐渐出现了一种多向度的分化，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开始与主流体制寻求妥协与合作，另一部分则在对艺术前卫性的坚守中慢慢变得沉寂无声。而恰在这时，面对扑朔迷离的中国电影生态，一系列难解的悖论开始又浮现在他们面前。 悖论一：第六代作品的艺术前卫性，正是他们在海外艺术片市场受到热力追捧的最终理由。但随着第六代体制外身份的丧失，其作品的前卫性也正在慢慢消隐，海外艺术片市场对他们的兴趣也随之日显示微。但是另一方面，在转向大众叙事的过程中，他们对叙事和影像的驾御能力却并未如期获得大众的欢呼和掌声。 悖论二：21世纪以来，新生代似乎对市场和观众拥有了更多的自觉。但是，当他们决心为本土观众拍片的时候，本土观众的口味却正在迅速地被美国大片好莱坞化。这又使新生代遭遇到另一种尴尬：假如为了顺应市场而选择与好莱坞认同，那么，他们势必会变成下一拨张艺谋和冯小刚。或许他们有本事为制片商赚回大把、大把的硬通货，但也不得不面对一种本土性与作者性双重沦丧的危机。反之，假如他们选择继续保持第六代固有的个性化立场，那么又势必退回到90年代远离主流市场和大众的老路上去。 悖论三：社会舆论似乎也在加剧着新生代的人格分裂。也许是对年华老去的第五代感到了失望，于是人们便把振兴民族影业，挽救市场危局的历史重担加诸于新生代的肩上，一方面期待他们的影片在市场上大卖，获得丰厚的票房盈利，一方面又要求他们高举本土艺术大旗，继续在国际影坛上摘金挂银，攻城略地。但这毕竟是一个两难命题，它迫使新生代导演不得不在一种徘徊、游移的阵痛中，艰难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叙事转型。 如果说新生代早期作品是一种关于社会边缘青年的个体神话，那么，转型后的新生代显然更注重让叙事回归家庭和世俗场景。在早期作品中，父母和家庭始终是新生代一再回避的话题，而到了顾长卫的《孔雀》，张扬的《向日葵》，王小帅的《青红》，章家瑞的《芳香之旅》，人们看到的却是一连串的亲情纠葛和家庭纷争。在这些影片中，年轻的主人公如往常一样占据叙事的中心，而父母、长辈则被放置到一个与之对立的位置，尽管父辈总是满怀善意为年轻一代筹划着未来，但带给主人公的却尽是理想的幻灭和精神的创伤。这与其说是一种对个人成长经验的朴素记忆，还不如说是新生代对自己生存现实的一种象征性指认。在影像上，这些影片大多充斥着一种泛旧的昏黄色调，为故事情节渲染上了一层浓郁的怀旧情愫，比之于早期电影中那种常见的晦暗、阴蓝的色调，这种昏黄的怀旧感显得温暖而感伤，却又不免缺少一种反抗与挣扎的意味。这正如上面三部影片的结局那样，和睦最终取代了纠纷，家庭在经历了震撼之后又再次归于平静。它表明新生代已经开始在用另一种既怨艾又宽释的眼光来审视父母所隐喻的文化传统。 新生代早期作品在影像上比较粗砺，对历史感性细节普遍缺乏一种精准的捕捉，然而上述三部影片对历史表象的再现能力却大为改观了，这从某个侧面迎合了当下社会大众所普遍持有的一种怀旧心理。它所构成的某种典型的具有本土韵味的文化内涵，则是《英雄》、《无极》一类动作大片所无法承载的。 上述三部影片以对个人生活历史景观的营造折射出了本土文化的传统性，而贾樟柯的《世界》、陆川的《可可西里》则以一种直面现实的勇气为人们呈现了本土文化的当代性。与冯小刚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选择都市主流阶层作为故事的主角，而是把镜头对准了那些挣扎在戈壁旷野或都市村庄中的边缘人群。尽管他们两人对剧情秉持着不同的叙事风格，但两部影片仍旧显露出两人所共同坚守的人文视野。比之于新生代早期自恋式的叙事基调，这两部影片的可贵之处在于，它们正在试图摆脱一种纯粹个人独白式的影像语体，将叙事重心重新移回当下社会正在流失的某种公共的价值。 然而可惜的是，上述影片均无法在市场上获得大众更为广泛的共鸣。其原因之一就在于新生代电影的叙事基调仍然与大众观影心理存在着某种深刻的冲突。这除了大众口味正在日益好莱坞化以外，也与新生代自身对本土民间叙事经验的传承比较匮乏有关。40年代后期，当好莱坞电影铺天盖地大举进入中国市场的时候，中国导演就是凭借着对民间叙事经验的精熟把握，成功地坚守住了民族电影的阵地。而在今天，面对全球文化浪潮的汹涌而至，民间叙事的优良传统仍不失为抵御文化帝国主义全面侵袭的有力武器。但是由于对民间叙事和下层生活经验的疏离，使得新生代电影人已经无力拿起这个武器了。对此，社会舆论应该鼓励他们更加亲近我们自己的文化传统，更加自觉地用本土自身的文化经验，而不是那种西方化视野来审视我们的历史和现实。 与此相关的是，批评家也应该进一步检讨自身对本土电影的评价尺度，他们是否也在用一种“大片化”的眼光来打量新生代作品呢？如果不论就里，一味要求新生代都来制作《英雄》、《无极》那样的商业大片，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民族影业，其结果只能导致本土电影的全面媚俗化，从而将本土电影推向一种更加无可救药的危机当中。 回复(46) |收藏(3)|2982次阅读 标签： 中国电影 新生代 话语转型 下一篇：打扫过去的日子，准备明天开始……>> <<上一篇：《箱子》：男性焦虑的投射 2007-07-04 15:02 一口气阅读完毕，感觉亲切真诚。好点评！希望继续…… -------------------- 尕海 回复 尕海 2007-07-04 21:13 谢谢！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4 15:51 写好深入啊！但好像最近一段时间的许多片子老大你都没提到嘛！ -------------------- 回复 天地之间 2007-07-04 21:14 你很眼尖嘛，这篇文章写得比较早，很多最近的片子都没包括进去，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补充一下！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4 16:11 第六代现在正在处于一种流变之中，一部分导演正在向主流了、商业靠拢，其中广电总局做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是还有一部分导演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和自说自话。2006年的许多影片体现了这一点。但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处于一种尴尬之中，正如前海老师所说的几个悖论，这其中暴露了体制、市场、观众以及制作者本身的诸多问题。 -------------------- 浮光掠影,流光碎影——生命是灰色的，而理论之树常青。 回复 我的光影不老歌 2007-07-04 21:15 体制性障碍是导致青年创作不振的主要原因。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4 17:00 一看这标题就觉得眼熟。 老大和中国的伊莎贝尔·阿佳妮合影阿？！ -------------------- 回复 听音故事 2007-07-04 21:15 谁是中国的阿佳妮？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4 22:50 她是中国的阿佳妮？？？晕倒～～～ -------------------- 芙蓉白面不过带肉之骷髅 totoro 2007-07-04 23:06 说的是张静初啊？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4 23:13 同晕 -------------------- 浮光掠影,流光碎影——生命是灰色的，而理论之树常青。 我的光影不老歌 2007-07-04 23:18 哈哈哈哈……还有“同晕”一说的？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5 10:26 同晕，就是一同晕倒，哈哈 -------------------- 浮光掠影,流光碎影——生命是灰色的，而理论之树常青。 我的光影不老歌 2007-07-04 19:09 照片上的人是谁啊？那个男的是博主吗？ -------------------- 回复 匿名 2007-07-04 21:16 嘿嘿，正是在下，老了点，少有姿色。不好意思！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5 08:35 顶上的大照片？前海老板您穿的太多了吧，嘿嘿 -------------------- 纵然剧情已落幕，我的思路刚上路。。。 彻夜眠 2007-07-05 12:49 跟明星站一块才发现自己的确很土啊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6 15:03 少有姿色-_-#……，石老师越来越幽默，哈哈 -------------------- 文斗猪 2007-07-04 22:02 1 选择都市主流阶层（或是都市人群的整体）作为故事的主角............ 2 试图摆脱一种纯粹个人独白式的影像语体，将叙事重心重新移回当下社会正在流失的某种公共的价值。 尽管影片商业化和避免商业化后的庸俗化是个艰难的过程，但是如果做到上面两点，中国电影的前景是有希望的，同时如果某个团体或是一群人的爆发和制度的松动结合在一起，中国电影的黄金时代也许真的会到来。 -------------------- 回复 备前长船 2007-07-04 22:39 有道理，制度松动很重要！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4 22:22 呵呵，大片有大片的评价体系，艺术片有艺术片的评价体系，怎么又有人错位去评价呢？还有，您能具体枚举些“民间叙事的优良传统”吗？ -------------------- 回复 诤无遮拦 2007-07-04 22:42 去年《当代电影》上有我一篇《<白毛女>从民间传奇到红色经典》，你有空去看看就知道了。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4 23:03 特别想看看你写的《图雅的婚事》 -------------------- 回复 陈黛曦 2007-07-04 23:05 我的博客上有啊：http://www.mtime.com/my/106548/blog/index-4.html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9 12:42 陈黛曦姐姐，你好呀。你也来关注啦？哈哈 -------------------- harold_pig 2007-07-09 22:49 她是谁啊？你认识的啊？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10 01:20 哈哈哈，pig经不住我严刑逼供，把你招出来了，当了叛徒，你该如何处置他？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10 12:42 这日子没法过了！！！ -------------------- harold_pig 2007-07-10 13:21 哈哈，pig昨晚在被子里有没有发现蝎子？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5 08:34 有时候觉得，贾樟柯和意大利使馆文化中心之类关系那么好，是不是又会被从“后殖民主义”之类的角度说迎合了外国人的中国落后想象。锦衣华服并不是文明的表现，当看人的眼神温柔了，真的文明了 -------------------- 纵然剧情已落幕，我的思路刚上路。。。 回复 彻夜眠 2007-07-05 09:29 应该不是吧，是不是后殖民，观众看电影的时候有觉得是歪曲讨好麽？ -------------------- 芙蓉白面不过带肉之骷髅 totoro 2007-07-05 10:00 呵呵，后殖民这个词也不过是一般学者对现实的某种想想。小贾为什么与西方关系这么好？很简单，他的市场，他的消费者主要在西方。如果要说这是后殖民也未尝不可，因为后殖民的主要渠道恰恰是经济和文化。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前海一支剑 2007-07-05 12:54 嗯，《三峡好人》我觉得他的大师气有点出来了。不过艺术电影在世界范围内都会曲高和寡，愚以为不必苛求票房。至于那些假设他能不能拍出娱乐大片之类的问题，也真的比较无聊。嘿嘿 -------------------- 纵然剧情已落幕，我的思路刚上路。。。 彻夜眠 2007-07-05 11:03 前海兄:看到了你在我博客上最新帖子的留言,多谢支持!但我后来还是把那篇帖子删掉了,哎！我还得在这个圈子里面混啊。 -------------------- 回复 赵卫防 2007-07-05 12:51 理解！理解！混碗饭吃大家都不容易，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 遇事虚怀观一是，与人和气察群言，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本文来源：https://www.dywdw.cn/a4054d8a2b4ac850ad02de80d4d8d15abe2300b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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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