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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占领的人 我们每一天究竟怎么过的呢？ 萨特有过一段意味深长却颇为艰难的话：“我们沉浸在其中……如果我们对它既是不能忍受的，同时又与它相处的不错，你会理解我的意思吗？”此乃经验的悖论还是理性的讽刺？ 1940年，战败的巴黎过着一种被占领下的生活：屈辱、苦闷、压抑、惶恐、迷惘、无所适从……对自身的失望和责怨超过了一切。“面对客客气气的敌人，更多的不是愁恨而是不自在。” 和恨不起来的敌人“斗争”简直就像吃了一颗苍蝇——除非连自己一同杀死，否则那东西是取不出来的。 由人格分裂而面临的生存尴尬，说不清的失败情绪，忍受与拒绝忍受都是忍受……使哲学家那颗硕大的灵魂沉浸在焦虑的胆汁中。 那么，我们今天又是怎么过的呢？为什么仍快乐不起来？ 今天的“敌人”早已不是“人”，而是“物”。是资本时代那铺天盖地所向披靡蝗虫般蜘蛛般花花绿绿婀娜妖冶——却又“客客气气”“温情脉脉”的商品。“物”之挤压使心灵感到窒息，感到焦渴，像被绞尽最后一滴水分的糙毛巾；然而肉体却被侵略得快活起来，幸福不迭却压痛似的呻吟…… 是的，我们像水蛭一样吸附在精神所反对的东西上，甚至没有勇气和恰当的理由戳穿对方。失落的精神如同泻了一地的水银，敛起它谈何容易！ 我们紫涨着脸，不吭气。恰似那偷情后被窥破的男人，心灵在呕吐，肉体却躲在布片内窃喜——“更多的不是仇恨而是不自在”。 “你就是你要揭发的敌人”！我们和萨特们同病相怜。 这是个让心灵屈从于感官的时代。 在体内，那股与艺术血缘相伴产生的甘于清寂的意志和神性的“洁”的精神——被围剿得快不剩了。肉体经不起“物”的挑逗，像河马一样欢呼着拥抱着欲壑的涨潮：烫金的聘书、官位、职称、名片、薪袋、信用卡……舒适的居厅、软塌、厨房、厕所、空调、电脑…...我们丝毫不敢懈怠，哪怕比别人慢半拍，即使强打精神码字儿也要频频回望——声牌他们会拔脚溜走。我们原本轻盈的身子被“物”这条毛茸茸的脂肪尾巴拖住了，患得患失，挣脱不得。 生命就这样轻易被占领了。 “物”对一个人的诱惑太大，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经典艺术时代。“英雄”彻底缺席了，我们在也贡献不出一个苏格拉底，一个鲁迅，一个尼采或梵高那样清洁而神圣的天使人物。 只有手捂金袋的犹太们。瑟瑟发抖。 鸟从天空落到树上，从树梢跌至地面，鸟沦为了鸡。 地面占领了鸡。（不是鸡占领了地面。） 鸡着重的是自己的胃，翅膀的价值和意义以被胃给消化掉了，虽然健硕丰满，虽然羽毛油亮，虽然用脚刨食比在天上容易多了，但鸡的悲剧在：它再不能飞了，在也回不到天上。 不会飞翔的生命已毫无诗意可言。 现代人的遭遇其实亦和鸡差不多。 日子一天天膨胀、实用起来。想象力变成了刀叉，心灵变成了厨房，爱情变成了鸡尾酒……精神空间正以惊人的速度萎缩、霉硬。再大再荣华的城市也只是一只盛鸡食的沙盘。 我们挤在群类中，手持年龄、学历、凭证、和各种票券，忙着抢购、排队、对号入座……像狼扑向自己的影子。 一切就这样凝固了。 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安排了我们的生活？ 我们愤怒不起来，做不到义正辞严。 我们底气不足。面临的困难如同“提着头发走路”一样沉重无望。当然，这并非谁的责任，或者说是每一个人的责任。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接受了那只看不见之手的贿赂，每个人都到指定的暗处领走了自己的那份，并沾沾自喜…… 每个人。咱们。黑压压的头颅一望无际。 人群是人的坟墓。 没有人敢对周围说不。 我们可曾真正生活过？ 真正——有力地生活过？谁敢？ 萨特的话变得一天天悲壮冷酷起来： “如果我说它既是不能忍受的，又与它相处的不错……你会理解我的意思吗？” 一记耳光。我惊愕地望着镜子—— 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我打我自己。 噢，我也不是我，是咱们。 咱们的耳光。萨特还给萨特们的耳光。 本文来源：https://www.dywdw.cn/8aa6008b02d276a200292e9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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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