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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咏唐诗 菏泽日报社副总编辑、牡丹晚报总编辑 潘若松 都是因了这月光，因了这种旷达的深厚的静，有一本读着不困品着不乏的书，这夜就出奇地短了。 夏天开始的时候，夜里有种难得的沁凉。我在桌前很随意地坐着，感觉微风不时从窗子里走进来，蹑手蹑脚的，像有只温情的手拂动着印满了翠竹和山峦的窗帘。远处村外的池塘里一定是蛙儿在密密地敲着边鼓，浑朴而悠长的声响，使这初夏的夜也温润多了。 一只深沉的鸟儿，从窗外的夜色中无声地飞过。 只在这个时候，大师们才肯从文字的森林里走出来，在他们暌违已久的人世间游走，继续他们恒久的不朽的思索。我凝望他们，和他们说话，交换彼此的心得；听他们操着古旧的语言，反剪双手，踱着方步在月光下反复吟哦。 这是在乡间，一盏旧式的油灯，一张简陋的木桌，还有一轮古典的月亮在窗外用那种惊异而陌生的目光看我。这是一种极致的美，这是现代生活逼仄的角落里，一种渐被世人遗忘的朴实的诗意。大师们捋拭着髯须，在月光与灯光柔和的辉光里，慈祥而宽厚地微笑着。我分明听得见古寺夜半的钟声，一下一下悠扬地奏响了；一只儒雅的手对着千年前的月光不停地推敲。我还看见那个叫李太白的人，伏身船头，去俯拾水中那个明亮的凄美的句号，这句号竟一直停顿到如今；黄昏的细雨里，落拓的诗人总是挽着毛驴，踩着平平仄仄的节奏，背负一囊瘪瘪的诗页，沿着泛黄的书脊渐行渐远了。 而那些寒瘦的诗句，正从苍茫的古中国踏月而来。 对，我说的就是唐诗。这本书很平静地摊在桌面上，一如平静冲淡的我。我总是读两页就停下来，然后隔着窗子望那明月。这月亮永远都在这么不动声色地观望着一切，观望着世间的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宛如一位大智大慧的圣者。可现在，她明亮的眸子里肯定是蕴了脉脉深情的，大唐的风月使她至今也都不得不凡心萌动，难道修行至此，仍旧是尘缘未绝么？ 没有谁来回答我。惟独油灯昏黄的光焰伫立在桌上，如同一朵并不鲜艳的朴素的花儿，把我的黑黑的影子，极夸张地贴在背后那堵泥墙上。 这场景与唐诗遥远的境界正相吻合，恍惚间，仿佛我也成为大唐时代某间低矮茅舍里的一介书生了。我学着古人的样子，把头有节律地摇晃着，试图吟出两三言佳句，但我吟咏出来的却仍是大师们的那些光耀千古的诗篇。这样的夜里，我只配做一只学舌的鸟儿，天下至美的诗句都让他们吟绝了，卑微如我浅陋如我者，还能做些什么呢？ 只能静静地坐着，浸漫在大师们千年前设置的氛围里，我觉得自己心静如水，比常日那种浮躁的心境沉静多了。我总以为，人世间的喧扰纷争，杀杀伐伐，把人与人完全隔绝开了，纵然咫尺也若天涯。只有亲近澹泊，亲近一种真纯的意境，才能把自身从中救护出来。所以我选择诗歌，选择了这遥离千年的吟唱。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归隐，也不是为了逃避，只想使自己疲惫的心灵，在这古朴的诗意中得到片刻的松懈和解脱。这也就够了。 不过，更完美一点说，这时候还应当有酒，有了酒就能抵达那种超越自我的至境，就可以与大师们完完全全地沟通了。我知道他们都是流芳后世的饮者，就是现在，从这些诗句当中，还可嗅到千年前的醉意，仍是那么醇酽，那么浓烈。每句唐诗都是一朵艳丽的花，只有酒的浇灌，才能使它们绽放得更灿烂，更鲜活。我始终认为，人类璀璨的文化里，有绝大的部分是靠了酒的催化的，酒本身就是一种伟大的创造。而大唐就是这么一个酒香浓郁的时代呢。 可此刻我没有酒，酒只是作为一种模糊的意象在心中闪闪烁烁了，但我却有了更深的陶醉，拥有这恬淡的月光，和这流经千年的不朽的诗歌，就足以让我欣慰一时了，我还能奢望什么呢？事事没有尽善尽美，留一份小小的缺憾，不也是别一种的美丽么？ 我把书反扣在桌面上，熄了灯，从现实的屋子里走出来。外面仍是寂寞无边的夜和宁静清洁的风，寂寥的星星在远空闪耀着童话的眼睛。我发觉古时的月光正渐渐暗淡下去，而今日的太阳就要从泛白的东方升起来了。在这今古更换的瞬息之间，我向前看到了那些宽衣博带捻须苦吟的古人，向后又望见了匆匆奔走着的来者。 这夜真的是短了。 本文来源：https://www.dywdw.cn/6b6001a7f705cc175427090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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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28
